山山而川

我们隔着风和山和海洋。

所爱隔山海 山海可平 现实不可平

千纸鹤博物馆:

距离车祸发生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,一声允许她下床走动。只是她现已眼盲,能活动的范围只有以床为中心三米的房间。


她努力的摸索着,从床头到床尾,从骄阳高升到黄昏天边红透了晚霞,她心中急迫。


她要走出去!


她一定要走出去!


她内心坚定着这一个信念:走出去!


她颤颤巍巍的向前行走,在巨大的黑暗中寻找前行的方向。


突然门咯吱一响,她所有的希望一下子,支离破碎。


她默默的转过身去,双手小心翼翼地向前伸探。


窗外的布谷鸟随性低吟了两声。


“真好听。”


她昂起头,缓缓地闭上了眼睛,努力想象枝头布谷鸟的样子。


“小妹。”他轻轻牵起了她的手,暖意在手间绽开。


她稍稍握紧了那双大手,垂目浅唱。


“远远的存在,我来不及说声嗨,影子就从人海晕开……”


她第一次遇见阿玺,是在一个人的旅途中。


她看尽了大理风光,看上了悠然坐在船头弹吉他的他。


他的手指拂过琴弦,炽烈的阳光透过琴声,更加温柔暖人。


她坐在岸边听他的吉他声渐渐飘近,她润了润喉,和着琴声唱了起来。


江南的时光慢,慢到光线迁移下地平线,候鸟悠悠迁回,歌唱了一首又一首,倾尽所有光阴,只够爱一个人 。


终于在旅程的最后,阿玺拉着她跑到了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湖边,扭捏着说了一句:“你知道吗?我喜欢你。”


阿玺是个街头歌手,一把吉他,几个兄弟,就是整个世界。现在,多了她一个。


阿玺没问过她的姓名,他只喜欢叫她小妹,而他也只让他叫阿玺。


全世界那么多和你名字相同的人,我可以对她们都喊出一个相同的名字,但毕竟爱的只有你一个。他说。


“我唱歌给你听吧,小妹”他轻轻地说。


她笑了。


“我可是要听情歌哦,阿玺。”


“不可以。”


他加大音量。


“怕你耳朵会怀孕。”


阿玺似乎很喜欢大理,每年春天都放下了所有的事情,牵着小妹来到这里。


他们一遍遍地唱着从前最爱的歌,在那片湖上泛舟,从朝阳初起,到日落残红,一直一直在一起。


“你知道吗?我有多开心,能看到你曾看到的风景。”


小妹笑着,闹着,渐渐累了,想要靠在阿玺的怀里休息一下,却不想直直的穿过了胸膛,倒在了地上。


小妹连忙爬起,却发现阿玺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,弯眼对她笑着。


她安慰着自己,说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。


后来,这种情况就越来越严重了……


那天她突然找不到阿玺了,她拼命地到处跑,在各种街道穿梭,渐渐的视野里阳光越来越暗淡,从白天变成了黑夜,最终,视野中只有一栋破旧的房子。


她推门而入,发现阿玺就在里面。


小妹连忙上前,想要扑进阿玺的怀里大哭一场,却重重地摔在地上,阿玺又出现在了她的身后。


她哭着再次向阿玺走去,却在刚要走到他面前时,阿玺又突然消失,出现在了她的背后。


就这样小妹反反复复走了无数遍,阿玺永远都会消失,再次出现在她的身后。


小妹终于没了力气,瘫坐在地上。


阿玺抱着他的破木吉他,轻声唱起了一首歌,小妹拼命地听着,却永远听不清楚歌词。


只记得,那个旋律,很悲伤,很悲伤。


她放声大哭起来,拼尽了最后一点力气,冲出了门外。


接着,是一阵尖锐刺耳的刹车声。


血泊里的小妹,模模糊糊看见,阿西不顾一切的向她奔来。


小妹笑了,她想,刚才的一切可能只是个梦吧。


“今天心情好了呀。”他头倚在小妹消瘦的肩膀,嗅着她发间洗发水的味道,眉头舒展。


“阿玺,我想剪短发了。”她轻笑着,皓齿明眸,在阳光下美好的不真实。


“小妹。”阿玺将她揽进了怀,顺了顺她的耳鬓碎发。“好。”


阿玺向隔壁病房的护工阿姨那里借来的剪刀,挑着午后阳光不燥,洗完头,坐在窗前,为她擦拭头发。


“阿玺……”她猛然回过头唤了阿玺一声,想说的话还未说出口,就被阿玺将脑袋摆正。


“知道了,见到齐肩就可以了。”


对啊,小妹心中懊悔不已,为什么要提醒呢,他明白的。


病房里静悄悄的,可以清晰地听见发丝落在地上,如同羽毛飘落在地的声音。


她看不见阿玺脸上惋惜的表情。看不见窗外孤云遮住了暖阳。


她笑着,觉得自己越陷越深,在海底的深渊。


她看不见世界,看不见红花绿茵,看不见眼前笨手笨脚的阿玺,只能看见自己,在无望的海底挣扎,惶恐。


“好了,小妹。”他细心的为她抖落肩上的碎发,又将镜子挪到她的面前。即使,她看不见。


“好看吗?”她瞪大了眼睛,眼神中充满了期待。


“好看。”他抿着笑意,爱意从眼中流向眼前人。


“阿玺,那你带好看的我出去走走吧。”她摇着阿玺的手,撒娇着。


他的脸色忽然一沉,“小妹,外面风大,还是不要出去了。”


她沉默着,对早已预料到的回答不展露一丝落寞的神情。


出去,我要出去。


她想着,手攥紧了衣角。


突然,阿玺的手机响了。


他将剪刀放在床头柜上,接起了电话。


“嗯,好,我现在就过去。”


她扬起了小脑袋,软软地说道:“要说再见啰。”


他轻轻地捏了捏小妹的脸蛋,又像是对待易碎品一样,小心翼翼地将她的脸捧起,蜻蜓点水的一吻。


“我们约定好了,我会为你唱那首歌,你也要好好的听话,知道了吗?”


她瘪瘪嘴就要将阿玺往门外推。“知道了,真啰嗦。”


阿玺爽朗地笑了两声,转身抬步要离开。


“阿玺!”


阿玺想要回头,却被她一句定在原地。


“不要回头。”


“我害怕你回头。”


他心中莫名的慌张。“好,我不回头。”


她正视着前方,虽然什么都看不见,但她知道,眼前一定是那个熟悉的背影。


“我知道,在你的生命里,我可能只会是个路人。但是,你却是我的全世界。”


“我什么都没有,只有你。脑海中的你。”


“我不喜欢你说累了。”她极力地压住想哭的冲动,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。


“明明就在眼前,我却什么都不能为你做。”


“累了休息了就好了啊,停歇几步再上路。即使走在沙漠,说不定一个转身就撞见绿洲了呢。”


小妹看不见,不知道阿玺是诧异还是悲伤。病房内一直安静着。


“……你听到了吗?”


“知道了。”


她听见他的皮鞋哒哒踏在长廊的声音,渐行渐远。


他走了。


没回头吧。


她笑着,眼泪不经意滑过。


真好。


过了夏至,白昼渐渐短了,余晖早早的从窗台溜走,剩下了黑夜的舞台。


小妹将手机紧紧靠在耳边,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。


阿玺演唱会的直播。


她也好想去看一场阿玺的演唱会。可是没有机会了。


“今天的这首歌,是我和一个女孩的约定。”


“很多年前的约定,一直到今天才唱出来。”


“知道你爱哭鼻子,纸巾在你左边的床头柜上,拿到了吗?”


小妹一怔,手摸索着找到了纸巾盒,嘴角绽开一抹笑意。


她放开了纸巾,小心翼翼地将阿玺落在床头柜的剪刀捧在胸前。


“那我要开始唱了哦。”


“嗯,阿玺快唱啊。”她对着空气说道,像是他就在他眼前。


“你不知道我的名字/听我唱着一首永远望眼欲穿的生活/


唱着不可得的诚实和失无所失的爱情/


你听碎了所有的人间喜剧/


你只微笑/


一言不发/


就像五十年后那次四目相对啊/


你蒙上物是人非的眼睛/


那是没有离别的风景/


忘掉名字吧/


我给你一个家/


我们结婚 在稻城冰雪融化的早晨/


我们结婚 在布满星辰斑斓的黄昏/


我们结婚 让没发生过的梦都做完/


忘掉那些过错和不被原谅青春/


直到有一天我不再歌唱/


只担心你的未来与我无关/


如果全世界都对你恶语相加/


我就对你说上一世情话/


还有我们的故事/


自始无终/


你来的那天 春天也来到…... ”


“你哭的样子都那么让我心动。”阿玺红着眼眶,想象她现在的模样。


病房里的女孩沉沉睡去,手边是被血染红的纸巾,那里还有女孩的眼泪,可是不会有人知道了。


阿玺低下头。“你不许我回头,我却可以想象到你倔强的样子。”


“歌唱完了,该说再见了。”


阿玺拿起了手机,在通讯录的第一个找到了小妹的电话,拨了过去。


漫长的等待,他听到了手机里传来的冰冷女声。


“哦,原来再见你已经说完了。”


医生站在病床前摇了摇头,“病人自杀了,已经死亡了。”


“真可怜,整天活在自己的幻想中,又被幻想一步步逼上绝境。”一旁的护士语气惋惜。


“是啊,她的臆想症比其他病人都要恐怖。”医生拿起病历表,扶了扶眼镜。


“当她一次次意识到所有的幸福是自己幻想出来的时候,她就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。”


护士点点头。


“她上次车祸,失去了眼睛,就是这个原因。”


医生目光深邃。“是啊,因为沉溺,不可自拔。想要逃出去,还是被幻想桎梏。”


“……只有死亡能让她解脱。”


偌大的房间里,小妹静静地睡着,嘴角残留着点点笑意。


电视正播报着当天最大的娱乐新闻。


“著名音乐人阿玺在昨日演唱会上向相恋多年的女友求婚”


那个女人,不叫小妹。


南柯一梦,梦了好久,骗了多少人。


“记忆中的你,说着我喜欢你。”


“我也很想追上去,说句爱你。”


“可是你太遥远了,我风雨兼程,追不上你。”


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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